淇璘

刺客列传(续三):

片断五三(云雨暗天权(下))

 

    “太傅且慢!”莫澜带着几个府兵闯了进来,一手拿着诏书,一手郑重其事地托着御玺。

    朝堂瞬间安静下来,众人皆面面相觑,莫澜道:“见御玺如王上亲临,尔等连脑袋都不想要了吗?”

    众臣正要躬身下拜。

    那御药房模样的人试图阻止:“莫澜!”

    骆珉趁隙煽动道:“莫澜与外贼勾结,沆瀣一气,妄图篡夺我天权王位,天权将士何在?”

    早有甲胄兵蜂拥而入,两方均来不及宣读诏令,堂上便乱成一锅粥。为防骆珉暗中捣鬼,那御药房模样的人急令道:“莫澜,快过来,保护好御玺,莫让人近身。”

    骆珉悚然清醒:“是慕容离!杀死执明国主的人就是他!他为瑶光复仇而来,妄图让我天权改弦更张!杀了他!”情状急转直下,原本针对骆珉的不满和愤怒此刻全部倒向了慕容离。

    

    有人进来通传:“瑶光军被困在城门外,一时无法脱身。”

    骆珉闻言大喜:“果不出所料!将叛军阻击在城门外,一个不留!”他一双虎目死死盯住慕容离,一字一顿的,“你自诩算无遗策,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,老师的仇今日总算得报了。拿命来!”

    刀剑无眼,慕容离挡在余太傅前面,又一把将惊慌失措的莫澜推到身后,几个侍卫装扮的高手将他团团围住,他正无暇旁顾,一柄利剑从他背后刺了过来,听得风声,慕容离一惊,剑离他不过一寸被人用手紧紧钳住,慕容离回头一看,救他的竟是余太傅。余太傅年纪虽大,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,他连人带剑往后一推,手上鲜血直流,他提声大喝:“魏大人,你犯糊涂啊!”

    刺杀慕容离之人正是朝中大臣。

    “太傅,你如何帮着慕容离?他杀了王上啊,老臣只恨不能将他剥皮削骨……”

    “到底是何人谋害了王上,煽动我天权内乱?慕容……不, 兰台令大人拿身家性命拼死保护我等,谁忠谁奸,魏大人你擦亮眼睛好生看一看……”余太傅又冲堂下丰子沛道,“丰将军,你还杵在那里作甚?还不动手天权危矣!”

    慕容离眼眶一湿,与余太傅匆匆对视一眼。

    丰子沛临危受命,迅速将目标对准那些甲胃兵。那冒名顶替的道士见缝欲逃,被眼尖的丰子沛一把掣住衣领,一手护住他,一手与人搏杀。

    

    群狼环伺,竟然有余太傅如同定海神针一般,骆珉对于慕容离蛊惑人心的手段心生嫉恨,他悄悄退后,瞅准时机,将藏于袖中的暗器飞出。

    “叮,叮,嗖!”

    一柄大刀将暗器一一挡开,再一看骆珉捂着胳膊倒退两步,一支长箭深深地扎入他的右臂,另一伙甲士鱼贯而入,很快将堂中所有人制服,骆珉正待发令,又一箭直接射中他的右腿,让他跪了下去。

    众人朝箭的来处望去,立刻山呼:“王上!”

    靳禹护卫着执明穿过人群,直登上御座。

    众人正式行了礼。

    执明瞥见骆珉,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:“本王失踪这段时日,骆爱卿真是辛苦了,短短几日调集这么多兵马,听说莫郡侯府上也被翻了个底朝天,爱卿可否告诉本王,是找什么要紧的东西,还是找什么要紧的人啊?”

    骆珉如何听不出语中的讥讽和肃杀之意,他冷笑一声:“王上慧心独具,运筹帷幄,何需问臣呢?”

    “本王只是好奇,你机关算尽,到底要炮制出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当这个天权王?呵呵!”

    丰子沛将道士一把摔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这是何人?”

    余太傅便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禀明。

    “执瑄?亏你想得出来!”

    “此人假冒王亲国戚,当如何发落?”丰子沛道。

    “拖出去,杖毙!”

    “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?”骆珉恨恨地问。

    执明的眼神渐渐冷却,他的声音变得沉痛而沙哑,似是说给旁边一个人听的:“从兵临瑶光城下,从阿离与本王诀别,自刎于阵前,从你给本王呈上的第一碗药……”他顿了顿,令道:“将本王的赏赐呈上来!”

    靳禹将一颗药丸送至骆珉嘴边。

    骆珉微微变色。

    靳禹清清楚楚地说与他听:“这些年你呈献给王上的药,王上按剂量一一配好,又备一口大锅,足足熬了四天,才有了这一丸。王上都给你记了数,一共四百七十三副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你早就识破了,那为何你照喝不误?”

    “因为……”这话又像对旁边那个人说的,“因为……本王心中有愧!”他强忍眼中的泪水和心中的痛楚,“啰嗦什么,这样的好东西还不赶紧赏给骆爱卿。”

    靳禹一扬手,将药丸硬塞了进去,又整整灌下一大碗水。

    此时,方夜、庚辰来报,说骆珉的叛军已全部束手就擒。

    执明满意地点点头,给了靳禹一个示意,靳禹将骆珉连推带搡押解上来,将他的头按在御案上,不容他动弹。

    执明拔出星铭剑,缓缓地走下御座,瞅准他心脏的位置,从后背狠狠刺了进去,骆珉一口血喷出老远,染红了御案。

    执明颤声道:“这一剑,是为子煜。”。

    抽出星铭,执明绕至他侧面,又一剑从腰上横穿过去:“这一剑,是为本王。”

    骆珉痛苦地抽搐了几下,眼睛鼓得老大。

    靳禹绞住他的发髻勒令他仰面朝上。

    被剑锋抵住喉咙,骆珉已知不得善终,索性图个痛快:“老师曾说,他要这天下分崩离析,要慕容离命丧挚友之手,要瑶光与天权永世为敌,不死不休!如今我至少为他做到了一样,那就是——你永远都得不到慕容离!”

    执明青筋突起,嘶吼道:“死到临头还敢胡说!”

    “你还不知道吧?慕容离在遖宿,早已和毓骁国主耳鬓厮磨,两心相许了。至于你,执明国主,就带着忏悔和嫉妒好好地走完余生吧!哦,微臣差点忘了,不用太久,我们就可以在黄泉路上再君臣相伴了。哈哈哈哈……!”

    愤怒和心痛掺杂在一起,执明因狂暴而面部扭曲:“这一剑,是为阿离!去死吧——”他发出一声暴喝,将星铭一寸寸切了进去,血溅了他一脸,骆珉的头被完完整整地切了下来,带着余温,死不瞑目,满脸污糟。

    执明扔掉星铭,莫名大笑起来,笑得那么悲愤,那么凄楚,脸上泪流成河,他的目光移向旁边,那个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

    看到执明狂笑不已,慕容离再也呆不下去了,他很怕自己会露馅,很怕自己会和执明一样发狂,他躲了出来,扯下了眼角贴的胶皮,撕下了全部的伪装。殿外空旷,凉风习习,他在风中抖索成一团,交抱着双臂蹲在地上,任泪疯涌,心痛如绞。

 

    稍事休息,宫侍们迅速将殿内清扫了一下。朝臣们一直没有散去,午膳和执明一起在西暖阁里草草裹腹了事。

 

    执明高坐于朝堂之上,天权刚刚历经浩劫,他得加紧处理善后事宜。

    从执明带兵反杀,到骆珉的叛军节节败退,再到亲手斩杀珞珉,这一切太过突然,慕容离甚至想不出执明究竟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,还是从天而降的,他莫名其妙失踪,又莫名其妙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。总之,骆珉在天权王的盛怒下身首异处,总之,天权的王此刻镇定自若地坐在龙椅上,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

    从始至终,两人连眼神都没有交汇。

 

    慕容离从殿宇的拐角远远望去,执明面色平静如常,他默默地看了许久,终而掉头离去。

    恍惚瞥见一袭白衣消失在视线外,执明强迫自己不去追踪那袭白光,表面维持着君王的威仪。

 

    处理完政事,执明已是浑身酸痛,疲惫不堪。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,乔装入城,与早已混入城中的天权军队秘密会合,尔后杀入宫中,生擒骆珉,镇压天枢残部,到亲斩骆珉于星铭剑下,接着是处理善后事宜。从筹备到行动,整整二十天时间,他瞒住任何人,甚至连莫澜都被蒙在鼓里。他不想走漏任何风声,歼灭骆珉一直是他最后的心愿,他相信,也是阿离的心愿。

    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了,他的脚步不由得松泛起来。快步奔回寝殿,殿中空无一人,暮青的帷幔低垂,执明里里外外找了个遍,哪有慕容离的影子?

    阿姀端着盆水进来:“王上饿坏了吧?先净手用膳吧。”

    执明走过来,将手伸进盆中,随便拂了两下:“阿离呢?”

    “莫郡侯派人来传过话了,阿离……哦,是兰台令大人今日在莫府住下了。”

    执明有些小小的失落,原本有许多话想要和他说,转念一想,宫里诸事都没有安顿好,让他先住在莫府也好。今日匆匆从他身边经过,也没有好好看他一眼。

 

    第二天,第三天……

    莫澜一直未现面。

    执明每日上朝,往堂下一扫,张口就一句:“莫郡侯呢?”往常莫澜只是担了个虚名,上朝也是爱来就来,执明素来懒得理他。此人不通文墨,论起笙箫管笛来倒还是能附庸风雅一番,绝非焚琴煮鹤之辈,绝就绝在他揣摩执明的心意,那是一猜一个准儿。

    执明憋着一口气又没地方发作,该死的莫澜不可能不知他的心思,故意连面都不露一个,真是活腻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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